此文是韩愈在侄子十二郎死后做的一篇祭文。文章写韩愈和侄子十二郎从小生活在一起的点滴生活，年龄相差不大，感情深厚，所以他得到十二郎骤然去世的消息之后，非常悲痛，含泪写下这篇祭文，文中字字是血，句句含泪，表达了他和侄儿间深厚的感情。祭文细致地叙述了韩愈和十二郎幼年时患难与共，长大后生离死别的情形，诉说了韩愈在十二郎死后的极度悲伤和打算。

古代的祭文一般是用整齐的四言韵语或骈文来写的，这篇祭文却打破常套，纯用散文来写，所以不受束缚，感情真挚，语不惊人，却能打动人心，被称为祭文中的“千年绝调”。

维年月日，潮州刺史韩愈，使军事衙推者秦济，以羊一、猪一，投恶溪也之潭水，以与鳄鱼食，而告之曰为昔先王既有天下，列山泽，网绳擉3刃，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，驱而出之四海之外4。及后王德薄，不能远有，则江、汉之间，尚皆弃之，以与蛮夷、楚越，况潮，岭、海之间，去京师万里哉？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，亦固其所。

今天子嗣唐位，神圣慈武。四海之外，六合之内，皆抚而有之。况禹迹所揜5，扬州之近地，刺史、县令之所治，出贡赋以供天地、宗庙、百神之祀之壤者哉？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！

刺史受天子命，守此土，治此民，而鳄鱼睅然6不安溪潭，据处食民畜、熊、豕、鹿、獐，以肥其身，以种其子孙；与刺史亢拒7，争为长雄。刺史虽驽弱，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，伈伈8 9，为民吏羞，以偷活于此邪？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，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辩。

鳄鱼有知，其听刺史言：潮之州，大海在其南。鲸鹏之大，虾蟹之细，无不容归，以生以食，鳄鱼朝发而夕至也。今与鳄鱼约：尽三日，其率丑类者0南徙于海，以避天子之命吏！三日不能，至五日；五日不能，至七日；七日不能，是终不肯徙也；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；不然，则是鳄鱼冥顽不灵，刺史虽有言，不闻不知也。夫傲天子之命吏，不听其言，不徙以避之，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，皆可杀。刺史则选材技吏民，操强弓毒矢，以与鳄鱼从事，必尽杀乃止。其无悔！

所军事衙推：剌史的属官。也 恶溪：即潮安县境内的韩江。3 擉（chuō）：同“戳”，刺。4 四海之外：古人认为中国四面都是海，因称异域为四海之外。5 揜：通“掩”。6 睅（hàn）然。同“悍然”。勇猛，无所畏惧的样子。7 亢拒：通“抗拒”。8 伈（xǐn）伈：恐惧的样子。9 （xiàn）：不敢正视的样子。者0 丑类：众类，指大小鳄鱼。

某年某月某日，潮州刺史韩愈派遣军事衙推秦济，把一只羊、一只猪，投进韩江的深水中，给鳄鱼吃，同时劝诫它们说为从前三王五帝统治了天下后，焚烧山野里的草木，结绳为网，使用锋利的刀枪，去掉危害民间的虫蛇恶物，把它们赶到四海以外的地方。到了东周以后的君主，德行浅薄，不能统治远处的地方，就是长江和汉水流域的土地，尚且抛弃给了蛮、夷、楚、越，何况潮州在五岭和大海的中间，距离京师万里呢？鳄鱼在这里潜伏、繁殖，也本来是自然的。

现在的天子继承唐朝的帝位，神圣仁慈而又英武。四海之外、宇宙以内的地方，都属唐朝统治。何况潮州是大禹的足迹所到过的，与古代的扬州相邻，是刺史、县令所治理的区域，是进呈贡物，缴纳捐税，以供天子对天地、祖宗和各种神明祭祀的地方呢！鳄鱼是不能跟刺史同住在这个地方的。

刺史受了天子的命令，镇守这块土地，管理这里的百姓，而鳄鱼胆敢不安分守己，潜伏在溪底，盘踞在栖息之处，吃掉老百姓的牲口和熊、猪、鹿、獐一类野物，来养肥自己的身体，繁殖自己的子孙；和刺史抗拒，要争个上风，刺史即使无能懦弱，又怎肯对鳄鱼低头屈服，胆小怕事，给治理人民的官吏们丢脸，在这里苟且偷生！而且我奉皇上命令来这里做官，因此不能不和鳄鱼说清道理。

鳄鱼如果知道，且听刺史的话：潮州这地方，大海在它的南面，大到鲸鱼和大鹏，小到虾子和螃蟹，没有哪一种不可以在大海里安居乐业，在那里生存，在那里吃喝；鳄鱼早上从恶溪动身，晚上就可以到那里。现在，我和鳄鱼约定：三天之内，希望你带领你的同伴向南边迁移到大海去，避开皇上派来治理百姓的官吏；三天不行，就五天；五天不行，就七天；如果七天不行，那就是永远不肯迁移。那是你不把刺史放在眼里，不听从我的话；要不然，就是鳄鱼愚蠢顽劣，不可教化，所以刺史虽然说了这么一番话，你仍然等于没听到，不理会。要知道，藐视皇上派遣的官吏，不听他的话，不迁移出去避开他，以及愚蠢顽劣、不可教化，成为人民大害的，都可以杀掉。那么，刺史就要挑选武艺高强的差役和健壮民丁，拿了强弓毒箭，跟鳄鱼进行战斗，必定要完全杀尽方才罢休。希望你那时不要后悔！

据《新唐书·韩愈传》说，韩愈初到潮州，知道恶溪有鳄鱼为患，便写这篇祭文劝诫它，结果恶溪的水西迁六十里，潮州永无鳄鱼为患了。这自然是故弄玄虚的传说，但本文确实表现了韩愈为民除害的思想。

文章也意指一些势力庞大的地方封建官僚，仗着自己远离宫廷而作威作福，韩愈以神话的形式透露出要为封建统治者肃清余孽的决心。此文说理充分，跌宕多姿，富于抑扬变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