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《长恨歌》这样壮丽的诗篇,所用的典故也就“小玉”、“双成”四个字,那是因为以白居易那样出众的才华驾驭这样的题材真是绰绰有余了。而清代吴伟业创作的歌行——特别是《圆圆曲》,好像不使用典故、故实就写不下去似的。白居易与吴伟业孰优孰劣,就可以从是否使用典故或使用典故的多少来判断高下。不仅写诗的情况是这样,词人也不能不知道这一道理。
【评析】
此则在手稿原居第四十三则,乃前一则“不使隶事之句”的再度诠释,以是否隶事、隶事多少作为裁断诗人高下的重要依据。手稿文字与初刊本文字略异,而无关宏旨。
王国维将白居易的《长恨歌》和吴伟业的《圆圆曲》作了对比,发现《长恨歌》全诗不过用了“小玉”、“双成”四个字的典故,以代指杨贵妃在仙境中的两个侍女而已,其他皆是直接叙述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悲情故事,文气直贯而下。王国维因此称赏白居易“才有余也”,即不必利用隶事等来增强笔力,才气已足以支撑全篇。而《圆圆曲》中的典故几乎触目皆是:如以“鼎湖”代指崇祯的死;“采莲人”用西施故事;“早携娇鸟出樊笼,待得银河几时渡”,用牛郎织女的故事来代指吴三桂和陈圆圆;“可怜思妇楼头柳,认作天边粉絮看”,“楼头柳”化用王昌龄《闺怨》;“遍索绿珠围内第,强呼绛树出雕阑”,以晋代石崇爱姬绿珠和魏文帝曹丕宠妃绛树来代指陈圆圆;“一斛珠连万斛愁,关山漂泊腰肢细”,“一斛珠”用唐玄宗送梅妃一斛西域珍珠故事;“尝闻倾国与倾城,翻使周郎受重名”,用三国周瑜赤壁之战故事,等等。这种密集的典故使用在对偶句中,形成了全诗镂金错彩、典雅工丽的风格特征。但实事求是说,这种过多的典故,也难免会造成意为词累,特别是欲求其“语语都在目前”的效果,就勉为其难了。
毋庸讳言,《长恨歌》的艺术成就和影响力确实在《圆圆曲》之上。但是否可以将这种高低放在隶事这一点来衡量,这其实是有疑问的。王国维明确说“白、吴优劣,即于此见”,不免带着意气。虽然说歌行体诗与律诗不同,确实不宜多用典,但吴伟业与白居易毕竟生活在不同的时代。吴伟业的过多用典其中自然会包含逞才显学的因素,但在清初颇为恶劣的政治环境中,文人的自由是极其有限的。吴伟业在《悲歌赠吴季子》诗中就说过“受患只从笔下始”的话,则为了避患而使用典故,曲折其意,深藏其思,也是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的。既如此,则用典故使用的多少来裁断诗人诗作的高下,其未尽合理之处,也就昭然可见了。
五九
近体诗体制],以五、七言绝句为最尊],律诗次之],排律最下]。盖此体于寄兴言情,两无所当,殆有均之骈体文耳]。词中小令如绝句],长调似律诗],若长调之《百字令》、《沁园春》等,则近于排律矣。
] 近体诗:即今体诗或格律诗,是唐代形成的律诗和绝句的通称,为区别于此前的古体诗,故称。讲究平仄、对仗和叶韵。近体诗包括绝句(五言四句、七言四句)、律诗(五言八句、七言八句)、排律(十句以上)三种,以律诗的格律为基准。
] 五、七言绝句:即五绝与七绝,五绝每句五言,每首四句;七绝每句七言,每首四句。
] 律诗:近体诗的一种。律诗发源于南朝齐永明时沈约等讲究声律、对偶的新体诗,至初唐沈佺期、宋之问时正式定型,成熟于盛唐时期。律诗分五律、六律、七律,其中六律较少见。律诗一般规定每首八句,也有仅为六句的,则称为小律或三韵律诗;十句以上的,则称排律或长律。律诗要求全首通押一韵,限平声韵;每句中用字平仄相间,上下句中的平仄相对,有“仄起”与“平起”两式。
] 排律:律诗的一种,又称长律,是按照律诗的格式加以铺排延长而成,故称。排律与一般律诗相同,严格遵守平仄、对仗、押韵等规则,韵数不低于五韵,多者可达一百韵。除首尾两联外,中间各联例须对仗。各句间也都要遵守平仄粘对的格式。排律以五言为多,七言极少。五言六韵或八韵的试帖诗也是排律的一种。
] 骈体文:即骈文,亦称骈俪文、骈偶文、四六文等。是与散文相对而言的一种文体,产生并形成于魏晋时期。因其句式两两相对,犹如两马并驾齐驱,故被称为骈体。其主要特点是以四六句式为主,讲究对仗;在声韵上,运用平仄,韵律和谐;在修辞上,注重藻饰和用典。是一种相当重视形式技巧的文体。
] 小令:亦称令词、令曲,词体的一种。词体分小令、中调和长调三类,明人始有此明确划分,而将五十八字以内者称为小令。或认为小令出于唐人酒令,或认为小令最初当是音乐术语,燕乐曲破中节奏明快精炼的部分即叫小令。若干带有“令”的词牌有《调笑令》、《十六字令》、《如梦令》、《唐多令》等。
] 长调:即慢词,词体的一种。一般字数较多,体制较长。明人将九十一字以上者定为长调,但争议颇大。